老师目光欣慰,看了眼陈淑珺:“那驰一铭同学坐在陈淑珺旁边吧,刘星越同学委屈一下,坐到前面来可以吗?”
刘星越也没有意见,搬到前面去了。
姜穗小脸木着,心里复杂。她不知是喜是悲,喜的是终于不用和小变态同桌了。悲的是他和陈淑珺坐在一起,就在前桌!
好在她是个乐观的小姑娘,很快就安慰自己,这次驰一铭是九岁的单纯期,不是十九岁的发.情期。
让一个人喜欢自己很难,可是让人一个人讨厌自己,不是很简单么?
这件事还能从小做起,一想姜穗就更有信心了。
上学第一天并不讲课,而是发课本。
姜穗拿到新书,兴味盎然翻了翻。
人教版教材上,陌生又熟悉一篇篇课文跃然纸上。
《泊船瓜洲》、《珍珠鸟》、《地震中的父与子》……
阳光照进1997年的教室,明媚到似乎还能看见漂浮在空中的灰尘,孩子们青涩、稚嫩又充满朝气的声音,让姜穗的心变得喜悦柔软下来。
然而初二(5)班,此时少年少女们都抻长脖子往外看。
少年站在门外,初二(5)班的班主任叹了口气:“同学,老师点名册上确实没有你的名字。”
驰厌握紧了书包带子。
他声音干涩,像是老旧风箱,低低沉沉,又略带沙哑:“老师,我叫驰厌,是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。我舅舅说就是在5班。”
谭老师为难地看了他一眼:“老师没有骗你,不信你看,没有你的缴费记录。”
他把点名册递给驰厌。
少年伸手接住,洁白纸张上,写满了老师端正的笔迹,还透着清浅墨水香。
谭老师皱眉看了眼驰厌的手。
那是一双经常做重活的手。
骨节宽大,指节凸起,手指修长却布满伤痕和茧子。
驰厌仔细看了一轮,他的目光越来越慢。
教室里面,陌生的少年少女们窃窃私语。
“他是谁啊?刚刚走进来我们教室?”
“我还以为他是这个学期新同学呢,好像不是啊,老师说他没交钱。”
“你们看他裤子。”
少年腿很长,然而拔高的个子使他裤子明显短了许多,露出来脚踝。
意味不明的目光,从他整洁的黑发逡巡而下,落到他单薄不合身的衣服上。
驰厌没有去听他们谈论得兴致勃勃的声音,他指节泛白,冷静地问:“如果我交够了学费,能来上学吗?”
谭老师回答他:“这有些麻烦,同学,你原本不是我们学校的,转学生还得办理转学手续,交成绩证明。如果你想来学校读书,家长怎么不提前办理手续啊?唉,你回去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吧,工作时间教务处都开着门的,你们得先把手续办齐。”
驰厌狭长的眼垂下,他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成绩单,递给谭老师。
“如果我交够了费用,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?”
上课铃声响起,驰厌没等谭老师回答,他在一众看热闹的目光中走下教学楼的楼梯。
每年开学都会下一场雨,而现在雨停了。
驰厌看着校园的杨柳,咬肌鼓了鼓,又渐渐安静下去。他背着那个捡来的、仔仔细细洗过很多遍的书包,走出了校门。
初二(5)班门口,谭老师低头看着手中的成绩单,许久沉沉叹了口气。
全科满分啊。
真是可惜了。
驰厌坐在院子门口的石头上。
他书包就放在脚边,眸中落了秋色,泛出几分清冷。
赵松石比郑玉莲先到家,他看见坐在门口的驰厌,身体僵了僵。
驰厌已经叫住了他,少年声线低哑:“舅舅。”他说,“我的学费、生活费,都已经给你们了,我的转学证明也拿给了你,为什么学校没有缴费记录?”
赵松石不敢看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“外甥”的眼睛。
他懦弱地开口:“阿厌啊,那笔钱你舅妈拿着呢……你舅妈说,她说……”他到底说不出口,脸上臊得慌,在驰厌冰冷的目光下,赵松石想直接进屋逃避。
驰厌平静地道:“你们说我去郑老板那里打工,挣够了学费和生活费就让我念初二。我做了两个月,我了解过,国家减免学杂费,生活费省着吃也够了,还多出五十块钱。我的转学证明……”
“你的转学证明!”邓玉莲不耐烦地走进来说,“早当柴火烧了!”
驰厌抬头看她。
“这么看我做什么?你以为只有读书要钱啊!这个房子好几万,搬过来家里什么钱都没了。你和驰一铭吃我的住我的,难不成还要我们供你们两个读书?你前几天就十三岁了,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去打工的难不成少了吗?以前那个张强,十二岁就去打工了,为家里减轻负担。我给你吃给你住,你那是什么眼神!”
驰厌起身。
他个子在这个暑假又拔高了一点点,比舅舅赵松石还要高了。赵松石低下头,不看他,快步进了院子。
邓玉莲说:“你做什么,还要造反不成!”
驰厌进屋拎起一堆垃圾,连同那个洗得干干净净的书包,一起丢在了大院外面的垃圾桶里。他的目光落在书包上,纵然刮干净了白雪公主印胶,可是依然有着浅浅一个印子。
邓玉莲笑了笑,目光有些得意。小崽子,不过才十三岁,就不信还能翻出天不成?
驰厌突然淡淡开口:“舅妈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有没有听过,百二秦关终属楚。”
邓玉莲听不懂这是什么鬼玩意儿,觉得莫名其妙:“什么?”
驰厌淡淡看她一眼,他薄唇轻启:“没什么。”